杨小彦 中山大学传播与设计学院教授
中国古人很聪明，该问的穷追不舍，不该问的适可而止。《论语》说，子不语怪力乱神。又说，祭如在，祭神如神在。还说，未知生，焉知死。这说明孔老夫子很聪明，只谈可谈的，不谈不能谈的。怪力乱神不能谈，因为谈不清楚；神存在吗？祭神时姑且认为存在，不祭就不存在；生尚且不知，何况死后？那么，什么是可以谈清楚的？比如孝悌，这事就很清楚，基于血缘关系，天生的，不用论证。所以，亲情的意思是，对上行孝，兄弟讲悌，你爸就是你爸，你妈就是你妈，你兄弟就是你兄弟，命中注定。如此类推，君王是爸，国家是妈，四海之内皆兄弟，家国一体，家就是国，国就是家，讲孝悌等于不反对爸，不对抗妈，兄弟间和平相处，这不是天人合一，还有什么是天人合一？四时兴焉，万物生焉，天从来都不发表意见。合一的意思是，顺天意行人道。
其实，孔子之前，关于宇宙万物，《易》已有清楚交待：合二而一，一分为二，阴阳转合，天地造化，辩证统一，其中，变是永恒的，变本身是不变的，这就是易的本义：易之为易，简易也，变易也，不易也。易之为道，天不变，道亦不变。
如此清楚的推论，还有什么好追问的？所以，自这一套说辞成熟以后，关于终极问题，中国人大概就八九不离十了。
这让我想起物理学。从某种意义看，物理学的起源与发展是和某种终极追问密切相关的，其中一个追问是：光是什么？百年来，全世界顶级物理学家都卷入了光的性质之争，大家围绕着著名的“双缝实验”争论不休。这一争论上升到哲学层面，就形成了不同学派，同样闹得不亦乐乎且不可开交。
按照孔子的看法，光有什么好追问的？光不就是天嘛，你想追问天？你有病吧！你看着光时，光就存在了，不看光，光就不存在！道理就是这么简单。也因此，现代物理学和中国传统文化就没有一丁点的关系，尽管玻尔起用了太极图这个典型的中国古代符号，尽管很多偏执的卫道士坚持说中国古代哲学已然包含现代物理学的所有答案。
看来，天人合一的真正意思是：不要追问。
作者：杨小彦
